看完《當馬克思遇見孔夫子》我笑爆了

RFA報導[1]，大陸近日播完的半小時一集共五集夾演夾議的神劇《當馬克思遇見孔夫子》，作品「騎呢」，我在YouTube找來看全了。

馬克思是德國人，中共擁抱馬克思主義，崇洋媚外絕無花假。馬氏稱他伴隨中共建黨入華已經100年，早就成了中國人，不分內外了，是反駁崇洋媚外的指摘嗎？邏輯通不通？可別忘記，馬克思主義更早在俄羅斯開花，1917年發生「十月革命」而結果，所以他更先成為俄國人。馬氏又德又俄又中，是否鬼五馬六，真不好說。

馬克思主義跟孔子所奠基的儒家思想，方枘圓鑿，譬如儒家主張「天、道、性、命相貫通」的良知原理（道統），以「天人合一」的境界為歸宿，原理境界二而一，而馬克思主義則主張唯物辯證和無神論，又如何容得下儒家那個雖非神祇卻是價值之源的「形上天」呢？

兩者硬要結合，源於國家主席2021年倡議的「兩個結合」：一是「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二是「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華傳統文化相結合」；2023年6月主席重申第二個結合，於是本套神劇出台。

從權力的角度看，中共取儒家「禮儀之統」裡尊卑秩序人人安守其份的「河蟹」之論，這部份與法家合流，目的在，以儒家之名行法家之實，核心指導則取更激烈的馬克思鬥爭理論，壓殺一切潛在的異見以保政權千秋萬世。漢朝獨尊儒術的「外儒內法」大家必不陌生，但絕非只發生在漢朝，實際自秦起，漢承先啟後，各朝代二千多年來一貫追求中央高度集權，治國以法家手段震懾，偶有鬆弛乃例外。張宏杰在《世界史座標下的中國》引了一個生動例子：

「這一事實，充分說明雖然獨尊儒術，但秦代之後中國政治制度的發展大致上是沿著法家的邏輯來進行的，皇帝們的政治老師一直是韓非子。當然，因為《韓非子》這本書名字已經臭了，所以很多皇帝是偷偷地讀。例如和王安石一起進行改革的宋神宗，早在登基之前做潁王的時候，就對《韓非子》非常感興趣：

潁王好學不倦，一日出新錄《韓非子》屬府僚讎校，永曰：『韓非險薄無足觀。』王曰：『錄此備藏書之數，非所好也。』

潁王好學，有一天拿出一本《韓非子》，讓祕書去校對錯字。祕書說，這本書陰險刻薄，不是本好書啊。潁王說，我就是收藏一本，不是喜歡它。

宋神宗雖然知道這本書名聲不好，也要偷偷鑽研，因為它很實用，是最好的帝王教科書。所以漢武帝雖然獨尊儒術，但是法家文化 一天也沒有從中國政治中消失。以上我們講的是中央。」（書第二十章）

《世界史座標下的中國》，副題是「從50個課題切入，看懂歷史發展的脈絡與邏輯」。此書我以後會再提。

就儒家治國平天下的「外王」一面，學界差不多有一致的否定結論，所以才有五四新文化運動和當代新儒家的反省；但「內聖」一面，與道佛兩家相切磋所獲益的啟迪成績斐然，其（天人）意境反映在琴聲畫色詩詞歌賦等文藝活動裡尤其精采，陶冶性情，潤養氣質，人一旦專注修道養性，自然避開塵俗，討厭政治，冀想退一步即海闊天空，少問世事，任由政權代己話事。所以，大家可以不讀四書五經，但政權會營造環境條件讓人麻醉於漢語文化的種種審美情趣與詩意裡，樂而忘返。

總之，儒家是很好利用的，以中國儒道佛三家中勝出成為主流的冠軍榮銜贈之，儒眾便自詡守護了文化而安懷，甘心配合專制和諧大一統，屈從於背後操作社政經的法家。陽儒陰法表裡不一，規則義理名實不符，作為潤滑劑的無數潛規則應運而生，說一套做一套，此所以精神儒家、政治儒家、民間儒家相分裂。（現實儒家二分或三分，見前帖《中國人治專制政體如何革新推展法治的自由民主？》）

我看見，馬克思遇見孔夫子，就是這樣利用儒家當掩護的一回事。我看見，中共暗推荀學復興。我看見，在整理中華傳統文化精華之名義下，法家不再避忌給呈上檯面，並獲取了積極評價。此後專制政權嚴刑峻法，勢必大一統下誅殺異見無不合乎中國本土傳統，順理成章。

最後，網媒提到大陸網民紛紛對劇集嘲笑，我還何須花費唇舌挑出片中謬誤。政治宣傳與娛樂一線之差，誇張失實，看得人忍俊不禁作品亦是成功。又所見，孔馬惺惺相惜，互相抬舉，第三抑或第四集，馬氏認為自己提出了能融入中國文化的創新見解，孔子回稱一切時代革新已為他所預見，若然如此，足見中國文化有自我修正兼創新的能力，還何需外來之見？他倆如此契合，都朝著社會大同之路走去，沒有分歧，毋庸互補長短，既然兩者殊途同歸，那麼，遵行能自我創新的儒家王道即等同成就了馬克思主義，還何須談結合？要馬克思主義來幹啥？這個邏輯太逗人了。故輕說，「結合」畫蛇添足，直說則是阿茂整餅。

[1]
RFA《官方膠劇《當馬克思遇見孔夫子》疑向習近平擦鞋 網民：台詞不是人能想出來》（2023-10-22）

參考：
張宏杰《世界史座標下的中國》，日出出版，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