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兩則流行語人物出處的誤傳：林肯、戈培爾

（一）林肯之說

有云，美國第16任總統林肯：「你可以暫時矇騙所有的人，也可以永久矇騙一部分人；但是，你不能永久地矇騙所有的人。」

香港電台：《一分鐘閱讀．李怡：林肯點破政治騙術》
https://tinyurl.com/3ybjcbf7

然而，此說，據調查，沒有證據顯示來自林肯。

Quote Investigator在2013年12月11日報導，那句名言在法國人Jacques Abbadie的1684年法文著作《基督教真理論》中最早出現。法譯英是：

「One can fool some men, or fool all men in some places and times, but one cannot fool all men in all places and ages.」

文章印過多種語文版本，並收錄入1754年法語版《百科全書：科學、藝術和工藝詞典》，那句格言大概傳得更廣。

林肯1865年去世。20年後，紐約報章Syracuse Daily Standard刊出一篇禁酒大會報導，與會者一名法官William J. Groo的演詞出現了那句格言，但Groo並無表示出自林肯。

1886年紐約報章The Albany Times刊登州政府禁酒委員會主席Fred. F. Wheeler的訪問，他引用那句名言，稱其林肯所說。

從此林肯之說不脛而走。

參考：
Quote Investigator：
《You Cannot Fool All the People All the Time》（2013-12-11）
https://tinyurl.com/y7d6swd5

時代雜誌（Time.com）：
《The Real Story Behind Abraham Lincoln’s ‘You Can Fool All the People’ Quote》（2016-02-20）
https://tinyurl.com/3t8br9pz

澎湃新聞（2020-02-25）
《語錄偵探 | 「林肯說過」長久以來欺騙了所有的人》
https://tinyurl.com/52z4s3z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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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戈培爾之說

戈培爾：「謊言重複一千遍便成真理…。」

是嗎？

中國有成語「三人成虎」、西方有警句「謊言重複一千遍便成真理」，假信息滿天飛，坊間許多流行語內容、出處都有疑點。年前香港中學曾有通識科教「批判思考」，讓學生敢於懷疑，並養成查證的學問態度，培育我城公民文化，是故「follow the truth」比「follow the money」（陶傑語）更基本、優先。兩者本無衝突。從經濟角度看，社政經各類人物產品服務的更多真相和事實為大眾所知，減低了因資訊不足的交易成本，大眾可有更利自己的選擇，良品驅逐劣品，對市場經濟發展有利。

返回「謊言重複一千遍便成真理…」，都說出自納粹高官戈培爾，可是沒有相關證據。似是有西方學者概括了戈培爾的政治宣傳手法而以自己文字撰寫入書，隨後學者相引造成誤傳。

《一分鐘閱讀．謊言大師戈培爾》文中，李怡據Alan Wykes的著作《戈培爾》（Goebbels）稱，正確原文是：

「謊言重複一千遍，也不會成為真理，但謊言如果重複一千遍而又不許別人戳穿，許多人就會把它當成真理。」

https://tinyurl.com/m4wwrbtf

查維基【戈培爾效應】，指原文是：

「如果你說的謊言範圍夠大，並且不斷重複，人民最終會開始相信它，當謊言被確立的期間，國家便可阻隔人民對謊言所帶來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後果的了解。」（If you say a lie range is large enough, and repeated, people will eventually start to believe it when lies were established during the period, the state can block open People's understanding of the political, economic and military consequences of the lie.）
（見網頁底備注。）

同一維基網頁轉向英文版【Big Lie】，原文變成：

「If you tell a lie big enough and keep repeating it, people will eventually come to believe it. The lie can be maintained only for such time as the State can shield the people from the political, economic and/or military consequences of the lie. It thus becomes vitally important for the State to use all of its powers to repress dissent, for the truth is the mortal enemy of the lie, and thus by extension, the truth is the greatest enemy of the State.」

（一）原文不斷改變，難道是不同學者的德英翻譯所造成？但篇幅長短差異之大，更似有人添磚鋪瓦加鹽加醋，或者反過來，刪繁成簡之故。事實係，許多文章、書本引用那段或短或長的「戈培爾之說」都沒有提供原始出處。

（二）研究納粹宣傳的學者Randall Bytwerk的網站其中網頁記有一些公眾誤傳的納粹宣傳，他未敢自詡看遍了所有（everything）戈培爾所寫的作品，但表示已翻閱過許多，無證據顯示戈培爾確實說過那些話。Bytwerk還補充，宣示要以謊言治國的人，會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宣傳員；相反，納粹德國一直堅稱宣傳必須真確，敵人才是撒謊者。再看今日有強國如俄、朝，宣稱不撒謊不造謠，撒謊造謠皆來自外國勢力，此中巧妙如出一轍；錯誤與責任不在我方。

〈False Nazi Quotations〉
https://tinyurl.com/2znwc38k

是故，謀術之威力及可怕，在乎「不透明」，黑箱作業混淆視聽，正是納粹宣傳背後的操作，戈培爾深明「表一套，裡一套」，他在日記中嘲笑英國人將一戰的宣傳戰原理編寫成書開誠佈公，原文這樣說：「英國人的荒唐方式是將所有關於如何影響敵人的秘密和理論彙集在一起，並發表在一本人人都能獲得和閱讀的書中。」 （《戈培爾－第三帝國的宣傳大師》，頁73）

可見戈培爾會表白謊言治國之秘，委實不可能。

（三）納粹德國當年屠殺猶太人，但Jewish Virtual Library（猶太網擬圖書館）仍然表示，沒有證據指向那段話出自納粹宣傳負責人戈培爾，儘管經常認為是他。

https://tinyurl.com/bpa3tbxt

（四）在Quora網站，網民Deebsie Lydia Mathis在1975年終止的美國眾議院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House Committee on Un-American Activities）的一本舊刊物《Publications Relating to Various Aspects of Communism》中，找到1946年調查文章有簡括戈培爾之說的相關語句：

「You know Goebbels said that if you repeat a lie often enough, people will believe it, and you will even come to believe it yourself.」

暫且，那可能是指向戈培爾的謊言手法的最早概括，為後人相隨。

（五）李怡所引原文「謊言重複一千遍，也不會成為真理...」，跟英文維基的「如果你撒一個夠大的謊言並不斷重複，人們最終會相信它...」（If you tell a lie big enough and keep repeating it, people will eventually come to believe it...），兩句並不相同，為了了解Alan Wykes《Goebbels》原句的上文下理，我讀了李怡同讀的中譯本，意外地，翻了全書也找不到李怡的中文原句，或近似的意思，縱然Wykes在書中揭露了戈培爾的許多撒謊手法和愛自欺自醉的心態。

李怡提供：
《戈培爾－納粹的宣傳大師》
作者：艾倫．懷克斯
星光出版社出版
（李怡稱英文原著：1971？）

我讀的：
《戈培爾－第三帝國的宣傳大師》
作者：艾倫．懷克斯
星光出版社，2005
（英文原著：1973）

博客來廣告的書名是《戈培爾－納粹的宣傳大師》，但圖片所示則是「戈培爾－第三帝國的宣傳大師」。廣告誤寫未知曾否影響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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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載於網友RoseMary帖文《征服世界》的留言欄。今見某事可疑故將不解處跟部份留言記在本文，並有修潤、補充。